再向前走,就是绵延不尽的山。该是春末夏初了,山间的夜里却透着极度寒凉。因着山路崎岖,马车不得不慢了下来,琉璃坐在车上,随着马车剧烈的颠婆,胃部翻江倒海。

    她紧紧抓着身旁的把手问王珏:“可以停…呕…”她捂住了嘴。

    王珏命令车夫停下,琉璃跳下车,车外漆黑一片,一阵冷风灌进她的口鼻中,呛的她不住的咳。寒冷将人瞬间打透,她扶着一棵树吐了出来。这一吐,直吐到天昏地暗。

    王珏站在她身后等了许久,等她吐完了才开口对她说道:“再有五日就能到长安城。”言外之意要她忍。

    琉璃用帕子擦了嘴角的残渣,抱歉的说道:“给先生添麻烦了。”

    “歇息好了便上车吧!”说罢兀自上了车。他对琉璃尚算满意,琉璃听话,懂事,卑微,易掌控。打苏州到这,没动过一次逃跑的念头,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琉璃上了车,刚刚冻了那一阵,加之吐了那一遭,这会儿脸跟着了火一般,烫的不行。裹紧了衣裳坐着,昏昏沉沉入了睡。

    王珏正闭目养神,听到琉璃的头撞在车帮子上,听声音撞的不轻。睁眼瞧她,发现她并没睁眼,昏死过去一般。手探过去一摸,高热了。她可不能有事。不得不停了车,朝黑夜中打了个哨,几个人转眼便出现在眼前,刘妈也在其中。

    “刘妈进去看看她,发热了。眼下她的性命最要紧,去封信,跟主子说一声,咱们耽搁两日进城。”

    琉璃昏迷之中,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在她额头探了探,而后自己被灌了药,再然后发生何事,她全然不记得。睁眼之时,感觉到马车在山间停着,王珏坐在对面看着她。

    “醒了?起来换身衣裳罢!让刘妈帮你打扮一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琉璃,而后下了车,朝刘妈使了个眼色。

    刘妈在琉璃面前消失这么多日子,又突然出现,琉璃再傻,也知事情不简单。低着头等刘妈上了车,听到她说了句:“失礼了。”

    琉璃没有说话,站起身摊开自己的双手,任刘妈为她脱下衣裳,换了一身鹅黄云纹刺绣长裙,腰间系了一条真丝腰带,而后坐下去,任由刘妈为她挽发髻戴簪花,又在她的指甲上涂蔻丹。这样一忙碌,竟是两个时辰。待琉璃穿戴后下了车,王珏的目光亮了一亮。

    信手挽梳的堕马髻,大弧度地半歪头侧,如一朵斜挂树冠的乌黑云朵,飘飘荡荡,欲堕非堕,两道淡细的蛾眉,弯弯地延伸向额际,似轻雾遮掩的黛绿春山,如隐如现,眉下一湾清水似的脉脉双眼,薄唇微张,顾盼含情。

    当真没选错人。

    “我们在城里为你买了一间字画铺子,打今儿起,你不叫琉璃了,叫静婉,是当今丞相林戚的远方表妹,眼下你在姑苏的亲人都死了,所以拖丞相在城里帮你开一间铺子谋生路,其余的事,刘妈以后会慢慢教你。我对你只一句:“无论何时,少说话。””王珏说完指了指马车:“上车罢!静婉小姐。”

    琉璃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刘妈,她的眼并未落到自己身上,而是看着别处,但琉璃知道,从此她便是自己的影子。上车的仪态前些日子教过,琉璃也一丝不苟练习过,上了车后坐着,只搭了一个边儿,双腿紧紧闭着…这些都教习过,琉璃都记得。自打在那个阴雨的姑苏小院里看到王珏,自己这一生便不是自己了。

    一切都会变,出身、姓名、姿态…打今儿起,自己便不是琉璃了,是静婉。

    马车走到长安城外骤然慢了下来,依稀听到外面士兵在盘问,打哪儿来?来长安何干?可有通关文书?

    “叫什么?”王珏冷不丁问她。

    “静婉。”

    “打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