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沉默了,秦云娥更得意,追着道:“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陛下那么宠爱你,你想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不是么?可我呢?我的爱人被这狗屁的世道逼死了,我也再没有生育的可能,你是胜者,你怎知我的痛?怎知我的苦?”

    “我不怨。”对面苍白的美人忽然坚定地说,“我想当个女将军,但我喜欢的人希望我为他母仪天下,我便愿意为他脱下战袍,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习武,不服输,练坏了身子,医师说我这辈子子嗣艰难,成婚后,太子请了无数医者替我看病,调理……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孩子,他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沈渊缓缓将异魂记忆中齐皇后一生的悲痛说出来时,自己也心如刀绞,失去了孩子的齐皇后是何等绝望?

    “逼死你爱人的,是你们秦氏家族的贪婪,让你再不能生育的,是你的绝望和不顾后果的愚蠢,你却将别人和自己的错怪罪在我和陛下,甚至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你才是最错的那个!”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会遭报应的!”

    秦云娥以为她要杀自己,摇着头惊叫:“不!不要!”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点了秦太后的穴道,让她安静下来后,沈渊站在榻前看着这个女人,心中终于有了恨意,一直以来,他始终觉得自己被劫持,丢失或许是命该如此,皇帝还可以和皇后再生孩子,就算皇后不能生,也可以和别的妃嫔生很多孩子,自己这个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消失了的“太子”并不重要。他翻看过历史中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的内心,也看过那个狂妄愤怒的枭雄奸臣莫仲越的内心,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看一看齐皇后的心,他下意识的觉得她已经是皇后,已经拥有世上最强大的男人做丈夫,应该满足了……

    沈渊一直说皇家没有养过他,他对亲生父母是皇帝皇后这件事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然而当他今天,在秦太后的质问面前,翻开齐皇后的内心时,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苦,她爱她的夫君,更爱她的孩子,如果没有爱,之后也不会那么痛苦,重病将死之即,她想着的也依然是自己的孩子。

    “想杀了她吗?”感受到沈渊情绪中的恨意,莫仲越问道,以他的武功加上沈渊的内心,真要让秦太后死得无声无息也并非难事。

    “不。”沈渊拒绝了他的提议,“现在杀了她,天下人只会知道她是皇太后,死后入皇陵,一生荣光——她不配。”

    莫仲越笑笑:“有长进了。”

    回到王府,已过子时,莫仲越控制着沈渊的身体却下意识回了自己的长风阁。

    看着睡在床上呼吸轻浅的男人,沈渊有一瞬眩晕,莫仲越回去了,床上的男人也缓缓睁开了眼,而后一翻身坐了起来,目光清明的看着他道:“辛苦了。”

    沈渊揉按了一下额头,可能是因为本体离得近,莫仲越魂魄抽离时,他感觉到的一股强劲的力量将莫仲越的魂魄猛的抽走,他竟是觉得极其难受和不舍的。好在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异样,沈渊摇摇头,今晚他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已经很多,他觉得非常累。

    “我……我回去……”他说。

    “就在这儿睡吧,你这样回去,难免被人看到,王府里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你先将身上这些脱了,我叫人送水过来。”莫仲越看着他疲惫的模样,知道他是心思沉累,心有不忍。

    沈渊想想觉得莫仲越说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了。

    脱了黑色大氅和重人袍,沈渊披了件莫仲越的素衣,先用房内备着的清水将脸上的铅粉洗掉,等宝祥带着侍者抬了热水进来,见到沈渊坐在莫仲越的床边,满头长发打散,一身素衣,脸上还满是疑似汗迹的水滴,顿时一愣,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见王爷侧卧在床上,唇角带笑的样子,心头一跳,哎呦!王爷终于开窍了!

    沈渊泡进热水中,在水汽氤氲间,心头那些纷乱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些,他闭着眼,不知不觉竟已睡了过去,长这么大,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刺激和愤怒。

    莫仲越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了水声,便进到浴池边看他,果然见沈渊枕着玉枕,在水中睡了过去,莫仲越轻唤了他两声,沈渊呜咽着应了,犹在梦中。无奈,莫仲越只好半哄半抱着将人抱出浴池,取了布巾来给他擦干身上的水,再把人飞快的塞进被子里,看看他那满头的湿漉漉的长发,又怕他落下头疼,拿着干帕给他把头发擦干……忙活了半夜才终于落定,莫仲越也累得不行了,往床上一倒,睡了个昏天胡地。

    沈渊醒来时,莫仲越已经不在,想来是已经上朝去了。

    沈渊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频繁的恶梦令他起来时,脸色也不太好,他倒还知道这是莫仲越的起居楼阁,于是起身,想回自己的定风阁去,然而低头一看,昨夜穿过的那身重人礼包和那件黑氅都已经不见了……

    沈渊很为难,难道要穿着这么一身素衣出去?这成何体统?

    正想着,就听门口有叩门声,宝祥在门外轻声道:“可是王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