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幽，不安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秋叶簌簌，踏下的鼓点也渐发急促。微微皱起的青叶间，白色的花儿探着脑袋，似乎想要拂去主人的不安，但似乎也只是徒然，看着花儿，姜烛的脸色变得越发阴郁：
“宝珠啊宝珠，像你一样又该多好。”
居宁关战况如何，自己现在根本不知道，甚至就连老家没了消息也都已过好几天。是宁军入关了吗？他悲观地想到，可他此时却完全不敢去相信这一猜测。六月初，花开之日，老母就毫无征兆的病倒了；姜氏居于业川西垂，一旦居宁关破，族地就完全暴露在宁军铁蹄之下，他根本无法想象，大病之中的老母命运将会怎样。
大军昨日已经出征，浩浩荡荡向着盛阳西二百里的营沔进发。可哪怕再浩大的声势，也掩盖不了大军不过四万的事实。纵然沿途会有各个家族的人可能加入联军，总数只怕也过不了十万。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虽然业王任用了与白氏有姻亲的王室周蒙为统帅，可联军的中枢却没有白氏老将白句参与。倒不是业王没有任命，而是白楼以白家领地靠近前线，需要白句统筹坚守的理由推辞了这个请求。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身为联军发起者，白楼此举，也着实有点吊诡。要知道，在如今郑越老将军无法坐镇的情况下，白句无疑成为了联军某种意义上的主心骨，没有白句坐镇，对联军的士气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打击。
这一战，凶多吉少。这也不仅仅是姜烛一个人的想法，业地十八家，大部分的家族估计都是这个想法。虽然身为族长，自己也许过于年轻了，但是姜氏家族的重担，姜烛心里清楚，自己必须背负。
从怀中拿出一封小小的信笺，借着月亮淡淡的光辉，能看见信上满是投降的言语。他凝视着手中的降书，脸上的神情无比的庄重。
犹豫了许久，姜烛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自己似乎也已别无选择。
行至马棚，牵出宝驹，月色晴朗，正是赶路的时分。
“姜兄此去何往？”
才牵马行至门口，姜烛的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向来者，来者也正笑着看着他，青色的衣袂和着纶巾飘舞，墙边缭乱的脚印印证着来者早已恭候多时。
“先生深夜造访，既已到府，怎不让我家舍童知会我一声？”
“哈哈哈，姜兄看着手中信喃喃自语，连舍童声音都听不见咯，”来者笑道，“倒是姜兄，有什么要事深夜出门？”
“家中老母身体不适，烛内心实在挂念不下……”
“所以打算在宁军攻到族地之前安置好老母，顺便投诚以保全家？”
“烛不知道先生什么意思。”姜烛面无表情，左手悄悄地按向了佩剑，哪怕来者是他最亲密的好友之一，在大难临头的利益面前，自己也必须果断。更何况，来者还是当今业王周玄最亲近的谋臣，在业王还是储君时候的伴读，柴陵。
柴陵瞥到了姜烛细微的动作，却是一笑而过，淡然言道：“陵不会劝阻姜兄，毕竟国难当头，业地十八家，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打算，作为挚友自然也会尊重姜兄的选择。更何况，这是实力悬殊的交战，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此战必输无疑。要是为了保全家族向强敌低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的话，业地十八家没有一家会是无辜的，所以也没有上报君听的必要。”
望着姜烛稍微放松的脸色，柴陵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姜兄可知道，最近盛阳似乎有怪疾肆虐啊。”
“怪疾？”
“是啊，大敌当前，十八家家主却有十家称病，明明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微微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明明想要板起脸来作出严肃的神色，滑稽的神情却掩藏不住，从柴陵脸上浮现出来，“特别是白老啊，景老啊，他们可是国之庭柱，又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挺不挺得过去啊。”
“啊，是吗。”姜烛很快就会意到了青衣客言下之意，为什么自己近几日来收不到前线的消息，为什么朝堂的军议气氛会有点诡异，为什么业王要派完全没上过前线的胞弟当三军的统帅……几日来围绕着自己的困惑，似乎稍稍有点明朗。
“先生何以教我？”姜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