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借口催他走;

    他不离开,她就摆出一副要跟他算清账、撇清关系的架势,还说什么‘只是不想欠’。

    这个‘欠’字,实在是过于重了些!

    就算是生气他食言,至少也得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钟明川重新坐回旁边的小马扎上,马扎矮,恰好能跟她对视:“我说了会再去看你,结果却食言了,所以你就以为我是跟你说着玩玩的,对不对?你其实不相信我会等你毕业,是不是?”

    初念垂眼,不,开始她信了的,只是不是坚信,后来他一直不出现,她的想法才动摇了的。

    钟明川深吸了口气,“我不是故意食言的,那天从铺子里回去后我就接到了任务,当天晚上就去了外地,我们这种单位行动都保密,想给你递个信儿都不能,中间这一段时间都在那边集训,直到昨天夜里才回到平阳,今天白天开了一天的会,散了会我就去找你了。”

    初念怔住了,原来这段时间他是到外地训练去了,并不是想要避开她,所以,她推测的那些,全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见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再接再厉道:“昨天晚上,你高烧发到了四十度,人都烧糊涂了,灌了药,打了针,可温度怎么都退不下去,一会儿热的大汗淋漓,一会儿冷的哆哆嗦嗦,军医说你这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疟疾,所以吃再多的安乃近也不行。不巧的是,这里备着的奎宁没有了,怕你再烧出了什么毛病,我就连夜跑回了城里,找了好几家医院,用尽了一切办法,才弄到一只药,拿到药又一路跑着回来,赶紧让医生给你用上。”

    “这一回的训练任务非常重,还遇上敌机入侵,这么长时间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昨天一晚上要照顾你,也就天亮之后你退烧了才眯了一小会儿,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念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跟小伙伴闹别扭了,立刻就要一刀两断,把人家送来的东西全还回去,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咱俩以后只当不认识对方——小孩子这种行为叫幼稚,要是大人这么做,那就是矫情!

    在保家卫国的战士跟前这样矫情,太不应该,他们有太多太多比儿女情长、家庭琐事更重要的任务了。

    钟明川紧盯着她的双眼,眼尾泛着红,声音低沉沙哑,“初念,你说是因为什么呢?”

    初念满怀惭愧,低下头,想要避开他灼热执着的的视线。

    钟明川却不让,他一只手掌放在她颈侧,大拇指抵着她的下巴不许她低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对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随便说的,做出的承诺也一样,你可以信任我。”

    两人之间鼻尖相对,只隔了两三寸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他滚热的鼻息轻轻地扫荡在初念皮肤上,一下又一下,突然就感觉,酥酥麻麻的。

    初念假装淡定,实则是不自在的别开眼去,却又被钟明川给阻止了,大掌捧着她的半边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尾,逼着她不得不正视他。

    眼前的人眉黑如墨,眼神不如以前明亮,疲倦肉眼可见,但看着她的眼神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保留。

    “我进部队的时候年级不大,组织上给安排的多是警卫员、卫生员之类的岗位,那时候接触了很多的夫妻,战争年代,很多事情顾不上,婚姻大事也多是组织上牵线的,很多夫妻婚前彼此之间一无所知,稀里糊涂的就在了一起,最初当然是甜甜蜜蜜的,可过了甜蜜期,各种各样的问题就出现了,整天吵吵嚷嚷的,有些人能磨合的好,跟敌人似的见了面就吵,在我看来,还不如不结婚过的舒坦。”

    “我们这些当兵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要是连几天随心日子都过不上……我就决定了,要么我就一辈子不结婚,如果结婚我就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所以,别再说也别再写那些生分的话了,好不好?看到那些,我很不开心,这里,”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会很疼,特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