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秀女是历朝历代的传统,发展到如今已经是成熟而完备了,只不过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大选,因而格外重视一些。

    自打正月里景懿帝允准了户部的奏报以来,各行省陆陆续续将适龄女子的花名册呈报上来,户部再将其汇总,最终由皇帝定下三月中旬作为引看日期,时间上确实略显仓促,不过朝臣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异议。

    后妃们自然也得知了选秀的事,她们是潜邸的老人了,后宫几年都没进过新人,她们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何况她们并不得宠,就算进了新人也不会对她们的生活产生多大影响。淑妃却不一样,听说皇上要大选秀女了,她先是在钟粹宫里气了好几天,最近又在设法探知这些秀女们的情况,宫妃里很少有这么做的,因为和这些未必入宫的年轻姑娘们计较实在是太有失身份了,她身边的嬷嬷宫人们也苦口婆心地劝她,只是淑妃却固执己见,觉得旁人太虚伪,明明心里好奇的不行,作甚要藏着掖着,她是从晋地来的,又是家道突然兴盛,没怎么学过那些世家贵女们心照不宣的规矩,一向心直口快惯了,所幸也从没闯下什么大祸。

    外头的热闹与徐奉仪无关,自打那日谢照渊和她吵了一架,他就再也没来过咸福宫,她也在心里憋着气,不肯主动去找他,因此骤然清闲下来,她闲来无事还捡起了女红的手艺——从前她在徐国公府时从来没有好好学过,如今却觉得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是夜,咸福宫内满室明亮,徐奉仪与画屏流萤围坐在一团,画屏、流萤是常常会做些女红的,咸福宫并不缺日常的用度,只是她们喜欢做这些事,也觉得自己的东西用着更舒心。徐奉仪早就知道她们的绣活不错,因为她们也常做东西给她,她身上带着的这个荷包就是画屏前些日子做的。至于她为什么突然想起女红了,倒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一直很喜欢这些精美的物件,只是年少时更注重学业,又觉得女红学起来太需要耐心,她坐不住,觉得还不如跟着徐行去骑马狩猎,尽管事实上她常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她在学业上一点就通,做起女红来却是笨手笨脚,画屏与流萤毫不客气地笑她没有天赋,徐奉仪乐呵呵的跟着笑,也不觉得恼怒。笑归笑,三人无论是教的还是学的都很认真,这一两个月下来,已经颇有一些成果了。

    徐奉仪正在尝试着亲手给自己做一个荷包,她想绣一只开屏的孔雀,她年少时亲眼见过孔雀开屏时的样子,翠绿修长的尾羽高高地立着,撑成流畅的扇状,高傲又美丽,她很喜欢。徐行也清楚,因此在离开上京前送了她一块通体水亮的玉孔雀,那块翡翠是他在北境时费力寻到的,又特意找了匠人雕琢成孔雀的样子,当做她二十有二的生辰礼送给她。

    她绣了十数天,如今可以说是有模有样了,开屏的孔雀初具雏形,只是看上去实在是胖了些,显得憨态可掬而非优雅,但是徐奉仪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第一幅绣品,面不改色地继续绣下去。

    她们正忙着绣活,张嬷嬷掀开帘子进了内殿,说是太后来了。

    徐奉仪着实惊讶,太后常与青灯古佛相伴,轻易不出慈宁宫,上次见她时还是交接宫册以及商量年底家宴的事,是她主动去的慈宁宫,也只是坐了一会便出来了,新春时太后甚至没有露面。可如今她却亲自来了这咸福宫,徐奉仪惊讶之余也有些忐忑。

    徐奉仪把东西放下,起身去门外迎接太后,简嬷嬷自然也跟着太后来了,向徐奉仪福了福身,徐奉仪微微颔首,又向太后行了礼,随后搀扶着太后入内就坐,又叫画屏去奉茶。

    她心里百转千回,仔细斟酌着语句,好在太后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是为着过些日子大选的事。”

    徐奉仪这才在心里哦了一声,她这些日子忙着做荷包,差点忘了日子。

    她的表情平静而自然,太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见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徐奉仪试探着问:“那我应该……?”

    她也是头一次经历选秀,许多事情都并不清楚,太后便是特意来告知她的:“其他事都有户部和内务府来做,唯有相看一事需由皇帝与哀家过目,哀家年纪大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而皇帝事务繁忙,也不一定得空,因此这事便要落在你与淑妃的头上,你可明白?”

    徐奉仪点了点头,太后看着她笑了笑,道:“我看你并不明白。”

    徐奉仪满脸疑惑,太后意味深长地道:“这件事原也是由内务府知会你便是,只是有人特意到慈宁宫找我,我不得不亲自来这一趟。”

    那人是谁自然不必多言,徐奉仪一下子羞红了脸,让太后来转圜两人之间的事,这实在是……

    太后叹了一口气,拍着她的手,颇有感慨的说道:“昭阳,这话我原是不该说的,只是我这双眼看过了太多的误会,不愿意它发生在你二人身上。我看得出你们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世间所有的情感都经不起嗟磨。他比你年长一些,而且当初他求娶你,我是不大同意的,可是这么多年你们也好好地过来了,这是很难得的事。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而如今你们却双双痴缠在一些小事上,不愿彼此坦诚,实在是不值得,这话我也已经跟他说过了。”

    徐奉仪沉默地听着,太后喝了一口茶:“是哀家老了,今晚说了这许多话,也该回去歇息了。”

    徐奉仪作势要跟着她起身,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