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选的秀女并不是即刻便进宫的,需得放出宫归家拜别父母,当然,这一般只适用于京城人氏,离得远的秀女早在入京前就已经这样做了,因着若是中选,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往返,而若是没中选,这也就没有了再拜别的必要。在这之后再由宫里的教引嬷嬷亲自登门教导半个月的宫廷礼仪,而后才可入宫了。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秀女们来说可能是分外珍惜,毕竟可能是与家人相处的最后一段日子了,不过可能对于一些格外想入宫的秀女来说,则是度秒如年。而对于宫里的人来说却是平淡如流水一般,很快便过去了。

    很快便到了秀女进宫的日子,不用想就知道必定是吵吵嚷嚷,热热闹闹,好一番欢天喜地。好在新来的秀女们没有被分到咸福宫的,各宫室又离的不近,徐奉仪因此听不到她们的热闹。

    秀女们白日里一团和气的走宫串室,夜里回到自己的寝殿里时却又有了别的心思,既心怀期待,期待自己成为第一个得见天颜的人,更是忍不住想,即使不是自己,皇上也不要翻旁人的牌子。可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秀女入宫的第一天,按理说皇上是应当要翻新人的牌子的。当然,不管他翻或是不翻,总不会到咸福宫来。

    徐奉仪继续绣她的孔雀,已经快完成了,只差最后几针收尾,流萤一脸沮丧的走进来,说是皇上翻了薛常在的牌子。徐奉仪愣神回想了一下这位薛常在是哪位,却猝不及防的被银针扎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立刻就渗了出来,也许是出神的缘故,她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没有出声。

    她是没吭声,流萤却已经替她呼痛了,又说起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云云,徐奉仪听的头疼,连忙道:“好了好了,不怪你。”见流萤还是神色紧张,她转念一想,笑道:“你若是还自责的话,便帮我把这个做成荷包,我总做不好。”

    流萤叠声应了,徐奉仪把做好的绣活交到她手里,自己褪了外衣早早地躺在床榻上,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繁复华丽的床帷。她明明早就知道了这种事情不可避免,就连她的父亲,府中也不仅仅只有大长公主这位主母,何况谢照渊是皇帝呢。可是真到了此刻,她却还是在心里默默地介怀,哪怕这段时间以来谢照渊冷待她数月她都没这样难过,因为那始终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往后却是不能了。

    一夜无眠。

    翌日,新来的秀女并从前的妃嫔一同到咸福宫请安——妃嫔们是不用常常到她这来请安的,一则她毕竟只是代掌凤印,没必要狐假虎威对着这些旧人耍威风,二则她也嫌麻烦的很。只是今日却不同,毕竟宫里如今添了许多人。

    秀女们早早便到了,就连昨日才侍寝的薛常在也是如此,反倒是淑妃姗姗来迟。

    既然人都到齐了,新来的八位秀女依位份向她行礼,徐奉仪一一应了,随即为她们介绍在座的其他妃嫔。

    一应流程过完以后本该是和和气气的坐着一起喝茶,可是淑妃却偏偏不乐意,她的性格向来是谁让她不痛快她必定要找回去的,尽管今日之事不能如此论处。

    她先是冷哼了一声,而后漫不经心地道:“真是辛苦薛常在了,昨日才承宠,今日却要来的这样早,怪不得这脸色不大好看呢。”

    尽管薛常在出身不低,又已学了宫里的礼仪,可毕竟是才入宫,又恐怕听多了宫里不好的传闻,猝不及防地被在场位份第二高的淑妃点了名,更是惹得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她,不由地脸上显出几分无措来。

    她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眼下青黑,两颊也不见红润,显得姣好的面容都有几分失色,若不是彤史上已经留下了记录,看上去真不像是刚刚承宠的人。

    这么想着,徐奉仪皱了皱眉,先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然后才挤出笑意,自以为亲和地对她说道:“淑妃是在和你开玩笑呢,她是个直爽人,平日里说话或许不大好听,实则没什么坏心眼的。”

    淑妃一听就急了,扯着帕子要反驳,徐奉仪扫了她一眼,不无威胁地说道:“好了,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咱们姐妹之间不要伤了和气,稍后这些妹妹们还需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呢。”

    太后虽说是深居简出,但总要认一认她儿子的妃嫔,更何况这于她们这些后妃来说,这是需尽的孝道。

    淑妃撇了撇嘴,不过到底还是没多做纠缠,不仅是因着太后的面子,还有她自己也突然意识到了,她是什么身份,薛常在又是什么身份,同她这样在众人面前闹下去,丢脸的还不是她自己,她是不怕丢脸,可也没这个必要,不过是个常在罢了,以后有的是办法治她。

    其余的人各自回宫了,八位新人随着她一道去往慈宁宫。慈宁宫的人早就得了信,客客气气地请她们进去,徐奉仪和太后寒暄了几句便出来了,今日这大动干戈的又不是为的她,她没必要上赶着凑这个热闹。

    她走出了慈宁宫,没有用步辇,而是慢慢地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走的慢了就容易分神,或者说是因着分神才走的慢。不知不觉间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咬着唇垂头盯着身上曳地的裙裾,恍惚中回想起那些年轻女子言笑晏晏的样子,暂且不说姿容品貌如何,单就这样青春明艳的样子,就叫人看的赏心悦目。

    她长叹一口气,流萤扶上她的臂弯,担忧地问:“娘娘,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