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无从得知这一场发生在宫闱的隐秘的政变的微末,待出了新春皇帝在朝堂上慢条斯理地摆出从各地藩王处收缴的虎符,宣布往后大胤将大兴武举,依才能选拔将士,凭功勋加官进爵之后,朝臣们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位尚且不足三十而立的年轻帝王,又悄无声息的办成了一件大事。

    木已成舟,没有别的话好说,这群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们此刻考虑的是应当如何在武举上做文章。

    当然这都不是后宫该关心的事,妃嫔们只感觉到今年的新春丝毫没有它理应有的喜庆祥和,她们是亲眼目睹了当日那些王妃郡主们被幽禁在翊坤宫,不仅寸步不得出,还不给吃不给喝,出于某方面的考虑,她们也同样滞留在翊坤宫,只是待遇不至于和那些人等同罢了。

    直到深夜她们才从翊坤宫里出来,记得那晚夜色漆黑如瀑,长廊上悬挂着的宫灯散发着幽异的红光,她们受了好大的惊吓,以至于随后几天都待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就连平日里最是大大咧咧的淑妃也是如此,至于她们心里是如何猜度皇上与贵妃的合谋,这就不是徐奉仪能知道的了。

    她与这些妃嫔一样,在咸福宫里卧床几日,却不是因为履端三日这天发生的事情,而是大长公主之后来到咸福宫告诉她,徐国公与她将要去往洛阳老宅,往后怕是不能常常回京了,而徐行也已经去湖广上任了。徐奉仪在她走后大哭了一场,当天就病倒了。

    张嬷嬷等人急得团团转,谢照渊也时常过来,只是她始终昏睡着,直到临近上元才转醒,醒了也不说话,只是握着精心雕琢的玉孔雀出神,那是徐行托大长公主转交给她的,她的生辰就在不远的五月,只是徐行不能亲手交给她了。

    徐行、徐国公、大长公主先后离开了,她的魂灵仿佛也跟着他们穿越了这重重深锁的皇宫,去往即将草长莺飞的九州大地。

    谢照渊进来时,她的眼神才有了焦点,苍白的小脸露出依恋与希冀的神色,只是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止步在原地:“太子哥哥,你放昭昭出宫好不好。”

    其实她很少这么叫他,谢照渊心里生出几分怜惜,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他按住她单薄的肩胛,逼她直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昭昭,你不能这样贪心。”

    明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徐奉仪却听明白了,她捂着脸小声抽噎起来,谢照渊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在那之后徐奉仪的病就渐渐好起来了,谢照渊时常过来,她依旧笑吟吟地迎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要她想通了,她可以做得很好。

    今年宫里的上元节也是冷清的,皇上及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妃嫔坐在一起用了晚膳,只是后者对那日的家宴仍然心有余悸,席间不算轻松。这不过是惯例罢了,谢照渊对这些人也无感情,用完膳便同徐奉仪回了咸福宫。

    他日日都来,却不见后宫诸人有什么怨言,因为她们心里清楚,皇上对她们没什么情份,朝臣们却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只是这位皇帝再也不是看似好拿捏的了,他们能做的只是拼命的上折子,催促开春选秀的事。

    这些他都没有对徐奉仪说,只是问她想不想去上京的灯市。

    徐奉仪自然十分意动,没入宫时,灯市她是常去的,胤朝女子能够参与的娱乐活动并不算太多,灯市就是其中最为热闹的之一,漫天灯火,人头攒动,和乐夫妇、青年男女等,在这一天都会往护城河里放一盏河灯。

    她没有推就,踮起脚尖吻上他凉薄的唇齿:“谢谢你。”

    “‘皎月托言誓,沧波信浮沉’,妾认为这一句不错。”卫甄氏眉眼舒展,端详着眼前这简素又不失精美的宫灯,却没得到身侧之人的回应,她疑惑地转过头,见到自己的夫君定定地望着不远处,面如冠玉的脸上一派沉静。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自然地看到了他看着的一对璧人,男子身量颀长,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品貌非凡,瞧着不过二十几许,而他怀里的女子则戴着轻薄的帷帽,只能看见裙裾翻飞,绣鞋小巧,偶尔会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皓腕与细长的手指。

    那两人也远远地看到了他们,朝着他们走来,卫息衡没有动作,谢照渊心里嗤笑,徐奉仪微微颔首,道:“卫大人,卫夫人。”

    女子声音泠泠如盘中坠珠,卫甄氏回以微笑,将目光投向卫息衡。

    她的夫君是京中有名的端方君子,此刻也不会例外,卫息衡微微拱手:“谢兄,”他顿了顿,“夫人。”

    卫甄氏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卫息衡将手收回袖子里,指尖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