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寒风中摇曳欲灭,整个院落似蒙了层乌纱,晦暗不明,连草木石阶也看不真切,只闻得枝头几只乌鸦叫喳喳。

    初一在廊下支了张矮几,借由朦胧的火光懒懒地翻着话本,现下时值深秋又更深露重,她其实早就乏了,小脸也冻得通红,却始终不愿挪入内室一步,只因里头那个疑似她男人的男子——她不喜欢。

    这却是如何说?是貌丑无盐惹人嫌,还是身无长物徒增厌?

    倒也不是,当朝第一美人的儿子,容色自是没得挑,更兼一国太子之贵不可言,不夸大地说,其姿容气度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但是,他是个将死之人。

    ——一个就是死也要拉她垫背的死人。

    她得多大的心才能心无芥蒂?

    然不欢喜又能如何?夜深人静还不是得乖乖钻入喜被——美其名曰以喜冲灾,毕竟她如今只是个命不由己的小宫女,能给太子冲喜是她的荣幸呢。

    其实只是冲喜倒也罢了,大不了失了清白的名声,对初一而言这不算什么。可要命的是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且得一同葬入皇陵——殉葬。

    这就太不人道了。

    她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还未曾看遍世间繁华,就要随他埋入腐朽的地下?

    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然却无能为力,谁让她如今身处封建时代,皇权至上,她一蝼蚁般的小宫女,岂可撼天?

    恨吗?恨也是恨的,却也是无用的。

    想逃吗?若只是想一想,倒也不是不可,却也只能想一想了,既入了这黄金笼,那便是插翅也难飞,这道理她懂。

    是以,初一虽心里不痛快,却也只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精心地伺候他,甚至比谁都盼着他好,就似如今这般,明明心里不乐意,却还是轻摇头,撂下了话本,脚尖一转趋向殿内。

    初一入了寝殿,却仍旧不欲上塌,搬了把绣凳到灯架前,昏黄的光晕下,她撑着下巴哈欠连连地剪灯花,眼皮恹恹地耷下,似是下一刻就能睡着。

    却这时几个黑影缓步靠了过来,在初一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她兜头罩了个大布袋,再闷头敲了一棍,将她死鱼一般拖了出去……

    火光明灭的地牢里,尉迟弘傀儡似地靠在轮椅上,眼底空洞无物,问:“说,你是谁的人?来孤身边是何目的?”

    初一扫了眼一旁的夹指棍,已经从男人醒转的震惊中回过味来,开始忧心起自身的安危,她可不想逃过了殉葬,却要死于严刑拷打。

    她向来是个识时务的。

    一番天人交战后,她眉眼一哀,捏着管小糯音颤声道:“奴是殿下的人啊。”

    尉迟弘掀起眼皮子冷眼看她,轻嗤了声,“哦?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