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旧上海,乘船出国已经很流行,所以就兴起了很多规模不小的码头。这些码头,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人群最嘈杂的地方。每天,你都能看到各色人等聚集在这个地方,有富人,有穷人;有离家的人,有回家的人;有伤感的人,有高兴的人……只要是与航运有关的人,都是这码头上浓重的一笔。

    此时此刻,码头上又挤满了人。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有衣着讲究的上层人士,也有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格格不入的蓝眼睛洋人,让人看去,就像一碗大杂烩,不管是荤的还是素的,真是应有尽有。在这人流中,有一个胖老头显得分外着急,因为,别人都在说说笑笑,他却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了海上。家人实在看不过,上前劝道:“老爷,您先到茶楼里去避避热气。等小姐来了,我再去喊您……”

    “那可不成!”老人用手帕擦着肉嘟嘟的脸,肉都挤到一块儿去了。“要是第一眼看不到我,小雨还不把我的胡子都给拔光了?”说话间老人笑得一脸宠溺,可见这个小雨对他而言真真是心尖上的人儿。

    “啊?这……这倒有可能……”家人想起了他们那可爱又任性的小公主,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老人则笑的更开心了,他脸上那团肉,挤得更紧了。

    过了好久,海面上终于传来了汽笛声,然后一艘白色的油轮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嗨……”等待已久的人们都兴奋了起来,有一些年轻的学生难掩激动地向油轮呼喊着,摇着手中的帽子。油轮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的人了,然后人们向岸上挥着手,岸上的人们,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也都对着油轮上的人们挥着手。码头很吵,却很温暖。以至于给人形成了一种错觉,这不是在战火纷飞的中国,而是在一个远离硝烟的太平盛世。

    油轮很快靠了岸,一个栈板伸向了陆地,人们陆续从船上走了下来,有独自默默离开的,也有见着亲人后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胖老头则与家人则拼命往前挤着,因为他们要等的人还迟迟没有出现。

    “阿虎,盯好了,可千万不错过了……”老人边往前面挤着边大声叮嘱家人。

    “放心吧,老爷。我敢打包票,我们绝不会把小姐给错……”回话间,阿虎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指着船上走些来的一个洋装女孩对老人大声喊道:“老爷,小……小姐……”

    “在哪?”老人还没看见洋装姑娘,顺着家人指的方向着急地找着。

    “下船了……”阿虎回着话,拉着老人就向姑娘那边挤去,同时大声喊着对方:“小姐,小姐,我们在这……这里……”

    阿虎的呼喊让码头更乱了,也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同时也把女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待她看清喊话的人,她的脸上浮出淘气的笑容,然后他不急不忙朝他们走来。老人也已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费劲向女儿身边挤去。

    “老童,你怎么又胖了,真是越来越难看了!”一见面,女孩竟然戏谑起了自己的父亲。而老人却很享受来自闺女的玩笑,他擦着脸上的虚汗憨憨地笑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打量着女孩,满是自豪地道:“我的女儿越来越漂亮了,简直就像天仙一样!”

    “那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妈!”女孩瞥了一眼老头,扔下手中的行李箱,得意洋洋地摇着手中的小包往前走。老人吩咐家人领着箱子,自己则像个小跟班似的追着女孩:“小雨,等等爹,别走这么急,咱的车子在那边,不远……”

    女孩则笑了笑,成心加快了步伐,故意把老人落下得越来越远,不得已,老人只能一路小跑追着自己的孩子,那画面滑稽搞笑又温暖异常。

    “女儿,爹在信里跟你说的……”面包车从拥挤的闹市里穿过,老人纠结着开了口,却不想他的孩子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让那个小球球认祖归宗了。”女孩打量着外面的风景,云淡风轻道。

    “爹知道应该事先征得你的同意,可是爹给你写的信你也不回……”

    “我才懒得管你那些破事!”女孩白了一眼父亲,发着狠道:“只要你没被骗就行!”

    “那是当然!”老人松了口气,却还是小心翼翼道。

    “还有,我是长女,那小球球以后得听我的,他娘也不能骑我头上!”女孩硬气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如果他不同意,就随时将他扔下车子一样。

    “这是必须的!”老人得了大赦,立马向女儿表着忠心:“你永远都是爹最宝贝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的心肝肉肉!在我们童家,谁也不能给你委屈吃;就是在上海,你想要什么爹也要想方设法给你弄到。爹决不允许任何人亏待了你……”这边,老人不嫌肉麻的跟自己的闺女下保证立誓言,那边,女孩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她打量着车水马龙的街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心中的声音也越来响亮:“这就是我生长的地方,这就是我最想回到的地方,这里有我热爱的家人,这里有我最熟悉的声音,这里是我无论走多远都难以割舍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