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国朔雪,腊月隆冬。

    与北方大雪不同,南方的雪是温婉的,湿润,落在掌心,即刻浸了热意,化作一汪清泉,缱绻柔恬,安静地倒映出美人容颜。

    顾长宁平生见过两次雪,一次是上月冬至,在南夏都城临安,蜷在暖阁内,捧着烧热的铜炉,背倚引枕,遥望金黄腊梅栖满枝头。

    后来北凌军入侵,黄花受惊落地,让不懂惜花的士卒粗人们踩作碎泥,与乌黑的雪团子一道,融进了更深的泥土中。

    顾长宁只敛眸,瞥了几眼,可有可无地叹息,便别过视线,自冰戈冷甲后遥望缓步行来的北凌帝王。

    震骇九州的暴君,李珣。十九岁继位,不到五年,南征北战剿灭诸国,为肃清朝内党羽,不惜血洗庙堂,手下亡魂无数,血流千里。

    据说他的亲姐姐与奴籍男子相爱,丢尽王族颜面,李珣为儆效尤,杀了亲姊昭告天下,举世惊骇。

    李珣每打下一个侯国,必然要全部王族殉葬,至南夏之前,未有例外。

    是个心肠凉薄的人,顾长宁闲闲地想,一边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北凌王。

    所有人,甚至是李珣自己的心腹将领,都不敢直视这位年轻帝王,他像一头蛰伏的雄狮闯进人群,骇得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头雄狮的利爪对准了自己。

    偏偏南夏新王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地望向他。

    “大胆!”李珣身边的副将怒喝:“为何不跪!?”

    声如惊雷。

    顾长宁身后,南夏王族亲眷和朝臣,齐刷刷跪倒一片。

    漫天大雪。

    顾长宁心想,可惜这雪景。仍旧未跪,只轻飘飘地移了目光,浅眸倒映腊梅。

    幽香扑鼻。

    副将眼珠一转,转而朝喜怒不形于色的北凌王道:“传闻南夏世子顾长宁有一身傲骨,南夏王骄奢淫逸荒唐行事,世子为示不满,幽居东宫,闭门谢客,万事从简,且…缠绵病榻,是个药罐子。”

    傲骨?顾长宁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他父王六亲不认只认权力,他三个哥哥两个死在南夏王手上,还有一个流放蛮地下落不明。

    南夏王多疑。顾长宁闭门谢客,是以防有朝一日,交结党羽这罪名就落到他头上。

    不知怎地,传出去傲骨名声,实属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