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穆帝廿二即位,刚过而立之年,他乃先帝第六子,早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被封为大将军王,后来得登大统,入主紫宸,身上也还保留着几分杀伐之气。

    他甫进殿门,便看见死里逃生的女儿栽倒在地上,雪额染殷,柔颊沾露,哽咽地向崔秀求饶。

    景穆帝脸色骤沉,疾声怒问:“崔秀,你就是如此照料公主殿下的?”

    君王之怒,犹如万钧雷霆,阖宫上下惊颤不已,纷纷跪倒在地。

    崔秀面无人色,尖声道:“奴婢该死,求陛下恕罪!”

    景穆帝将殷瑶接到怀中,拦腰抱起,动作轻柔地放回床榻之上。

    崔秀上前谢罪,被一脚踢开。

    景穆帝面色铁青:“还不速传周廷芝前来侍奉!”

    宫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触怒龙颜。

    周庭芝早就问讯赶来,候在积翠宫外,现下听景穆帝召唤,立即入内。

    殷瑶抬眸,见来人是个芝兰玉树的年轻人,容貌甚美,若修竹若清茶,穿着太医院的黑袍,更显得清雅。

    周庭芝,周庭芝,她默念两句,蓦地想起天元十四年,她被人推进怀清池,高热不退,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反而是身为普通医士的周庭芝挺身而出,用祖传的金针刺穴之法救了她一命。

    殷瑶苏醒后,景穆帝为表周庭芝医治之功,擢其为太医院院使,位居从四品,可没两个月,此人却因伤寒不愈,暴病而亡……

    殷瑶依稀记得,她苏醒后,薛贵妃便换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为她问诊,所以不曾见过着位救命恩人,如今回过头去细想,还有什么想不通?

    落水后,她留下病根,需要常年服药,稳固身体,脑子昏昏沉沉,不太清醒,连书都看不进去,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她痴傻,笑她驽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白瞎了景穆帝多年如一日的恩宠。

    后来,就连她父皇待她,也不如薛贵妃生的六公主亲厚。

    如今想来,她那一世,从落水之日起,便早已毁了。

    周庭芝为殷瑶包扎好伤口,把脉开药,见景穆帝怀中的少女正望着他,眸清若雪,较之先前半死不活的模样,有了些许人气,不禁微笑道:“公主昏迷日久,可有什么想吃的?”

    他到底是个年轻人,不像太医院里那些老头子,腐朽味十足。

    殷瑶微征,含着泪的眼眸转向景穆帝,带着无助和怯懦,这眼神让景穆帝心头巨痛!

    景穆帝温声哄道:“阿瑶要吃什么,就说与周太医听,只要周太医首肯,福全公公便让人去做。”

    她弱声道:“阿瑶想吃芙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