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鸣争说兰玉自由了,可他却没有一丝自由的感觉,兰玉压根儿不信李鸣争会当真放他自由。何况,如今的自由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兰玉对李明安和李聿青说的戒烟也无动于衷,李鸣争依旧冷静,李明安和李聿青却有几分焦躁,尤其是看着兰玉醉生梦死地抽着大烟,不再抗拒大烟,甚至放任自己,二人对视一眼,都担心得睡不安寝,食不知味。

    李老爷子出殡定在元宵的前一日,正月十四,宜入殓,破土。

    那一日,突然下起了小雪,天色灰蒙蒙的,李公馆内一早就响起了唢呐锣鼓声,李家上下俱都着白,哀哀戚戚的,衬着飘飞的雪花,倒像是真有几分悲意。

    棺木是顶好的棺,李老爷子生前特意请北平城里最好的匠人打造的,下人抬着重棺,殡葬队伍极长,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丧声,浩浩荡荡地出了李公馆。

    整个李公馆都变得安静了。

    送葬时,兰玉也出了院子,远远地看着下人抬着棺椁迈过门槛,自大门出了李公馆。

    直到那樽棺椁彻底消失在他眼中,唢呐和哭声渐渐地远了,兰玉才当真有种李老爷子当真已经死了的实感。人说人士如灯灭,可这盏灯是灭了,活着的人呢?满腔怨恨落了空,好像连恨都无法再恨下去,不甘心,不甘心。

    兰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雪的天,空气凛冽森冷如刀呛着肺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单薄了许多,一咳起来肩膀颤动,如同一杆要折断的翠竹,看得银环心惊,忙扶住兰玉,说:“主子,下着雪呢,咱们回去吧。”

    兰玉摆了摆手,喘匀了气,道:“你回去,我出去转转。”

    银环不愿意,道:“那怎么行,您想去哪儿,银环陪您一起去。”

    兰玉说:“不用了。”

    银环看着兰玉,委屈道:“我不出声,就在一旁给您打伞,您别丢下我。”

    兰玉笑了,他脸色苍白,一笑显出几分清俊的温润,说:“银环,听话,我就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他说:“这宅子里太闷了。”

    银环怔怔地看着兰玉,过了片刻,才退了步,道:“那您早些回来。”

    兰玉:“嗯。”

    银环巴巴地说:“您一定早些回来,我在门口等着您。”

    兰玉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银环今日也穿着素白的衣裳,鬓边别了白头花,眉眼清秀,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兰玉看着,心中生出了几分柔软,他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是当初在扬州时,和人相交也是点到为止,从未有人如银环一般,信赖着他,就像仰赖自己的兄长,亲人。

    银环想起什么,说:“主子,您等等,我去给您拿把伞。”

    说着,她急急跑得去门房里拿了把伞,还揣了一副白绒绒的手套,都拿给了兰玉,叮嘱道:“您可千万早些回来,外头天冷,您身子不好,吹久了要生病的。”

    兰玉应道:“好。”

    他接过那双手套,又打起了伞,朝外走时,回过头,却见银环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兰玉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银环冲他露出个笑容,又喊道,“主子,您早些回来啊。”